来源:民生网
大地为纸,河流为墨,山川为笔--是年84岁的著名画家吴立民坚守着这样的创作信仰:一个时代,一位画家,都要有自己的独特表达。
意蕴隽永 江南情绪
仲秋时节,画家吴立民,裹挟着山风,拎着风干肉,背着风一样飘逸又山一样厚重的画稿,风风火火地从乡野回到杭州的家--金沙村。
呼朋唤友,推杯畅怀;尽情歌吟,放声歌唱;摊开画稿,自高气扬:“你看看,我画得有多么自由自在啊!”
好一个特立独行的老画家!好一个横空出世的吴立民!
吴立民,自号顽石、顽翁,别署耕月斋主。1939年生于浙江台州,国家一级美术师,曾师从西泠印社执事阮性山。吴立民人生经历曲折,生性乐观豁达,走遍祖国大江南北,几十年如一日沉迷于自然山水与笔墨山水的对话交融,厚积薄发。其作品技法精湛、恢宏大气、尤善用水;风格野逸雄强、自由率性、典雅浑厚、充满生命情怀和音乐律动,画界称之为“非常水墨、野山逸水”。
“顽石就是我又臭又硬不跟任何人跑,信仰所有的好作品都来缘大自然与心灵的碰撞。”吴立民曾先后在浙江美术馆、北京大学、浙江图书馆等地多次推出了个人作品展览。
艺术评论家陈传席认为:笔墨奥妙关键在用水,吴立民在用水上有新的突破。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确实只有在用水上你才能体会得到,用水的轻、重、缓、急得不同,产生的变化是无穷无尽的。所以用笔千古不易,用水同样千古不易。但是用水也好用笔也好,都是技法,关键是你有什么思想,有什么感受,有什么境界。
有意思!观吴立民的画,无论人物、花鸟、山水,均水墨淋漓,气势氤氲,层层叠叠处尽出意境,给人以强烈的感染力。尤其是他刚刚在山乡田野创作的写意山水画,大笔皴擦,挥洒自如,一气呵成,而生满纸云烟,一派跌宕磅礴之气--江南情绪。
江南情绪画中怎样蕴藏?这么固执且执拗的笔墨!
其实吴立民的江南情绪,就是他对笔墨的理解,墨韵和墨色所发挥出来的趣味--不信你仔细体悟吴立民的山水画法,实际上就是把笔墨两者交融在一起,而他对墨韵的发挥更重一些--自古自今虽然山水画家很多,所不同的是吴立民的气韵生动体现在:对墨的运用,对墨的理解,对墨的发挥。
可谓一管在手,皆可尽情挥洒。
说着说着,尽兴时吴立民展纸泼墨,了了几笔,一座山,一间屋,一棵树,江南特有的情绪便晕染画面--墨之枯湿,色之深浅,虚实之间,交织出笔墨的把控之精妙:以笔带色,墨染五色,笔墨意趣,山间沟壑,四时变化,刹那呈现,万千之美。
所以吴立民的画作,总是那样自带江南情绪。层峦叠嶂流云飞瀑,亭台楼阁渐行渐远,烟水迷蒙处凸显江南秀丽山色。
“艺术是从心里流淌出来的,只有你感动了画出来的才是好作品。因为每个画家眼里的美,都是独一无二的美。”吴立民的画好像跳出了中国古代文人画范畴,一边看他把“染”的东西去掉,一边又看他把几根线条“留”下来,最终还是中国传统书法的功底。
俗语讲,画女孩儿,难画其水嫩;画山水,难画其灵秀;画花鸟,难画其气味。吴立民用水,恰到好处。他将女孩儿的嫩,山水的灵动,花儿的香气,鸟的鸣啼,肆意表达,气息丝丝从腕底泻出,充盈于画面,生机盎然。
或许,吴立民对墨的敏感,超过了他对用笔的理解。“因为在中国传统笔墨当中,山水包罗了中国传统绘画最优秀的部分,然后体现在山水上才是最全的。”吴立民直言因为山水包含中国最优秀的传统--深度、高度、宽度。
比如,一块石,一棵树,一堵墙,一间屋,是否打动了你的心,它本是不很完美。但营造四周的风景,就是要围绕这块石,这棵树,这堵墙、这间屋打转转,转了以后形成的画面,那才是真正打动人心的画面。
吴立民笑言:一块石,一棵树,一堵墙,一间屋,我都通过自己的感觉来画,几根线条勾勒出来,如没有深厚的书法功底,一般是画不出来的,包括那皯弱小的点苔。你看像线条的飞白,这种屋不像屋,放在画面就是屋,单独拿出来就是线条,是只有辣味的线条。
比如,中国画以线条为主,吴立民则以墨块为主。浓一块,淡一块,浓中有淡,淡中有浓,但整个画面又统一;笔墨浓淡与用笔速度也是根据画面的节奏,慢慢地“染”出韵味和拙味。
“笔画秃了,千万不能丢。”看吴立民边画边狡猾地拿出几支秃笔现场说教,当笔画毛了,可用水稍稍洗了晾干,当笔根还有点软时,再用笔根上残余的水在枝干上点染,水便向四周悄悄弥漫开来,那效果比李可染的效果还要好。
比如,看到吴立民拍的风景照片很有感触。这感触,在心里是一种情绪的触动;落到画面上,就要靠营造一种特有的气氛。而这,又要靠自己特有的理念、特有的思维、特有的技法去表现。
“世界上,美的东西都是矛盾体,辩证统一。”在吴立民眼里,画面不能太脏,脏乎乎的让人反感厌恶;但画面又不能太干净,太干净让人觉得可怕。“要把握一个度这很难。我的画不管哪,都不是很干净,但也不是很脏。”吴立民张嘴哈哈大笑,有这个效果画面就活了。
你看潘天寿的好多画,“无意”之中都有墨点滴在纸上,滴上去以后旁边再加点东西。没有这“点”就不行,整个画面就不活。重要的是画自己的心灵,你心里想画什么要表现什么,可是你画的时候,又不知道冒出来什么,那是高明。
“往往很多画家,画看出来就一张,都一样,类同。如果每张画的用墨,用笔,用水,构图都有变化,但整个风格又要统一。那就更厉害更高级了。”吴立民坦言,黄宾虹山水大都是山,他画的大都是树木,别人画树没有像他这样画的。
这是作为一个优秀中国写意画家,所必须具备的一种自信与天赋。
其实不然,吴立民的山水画里,藏着他历练丰富,经历曲折,乐观豁达的艺术人生--遍访祖国名山大川,沉醉于自然山水,终日与笔墨山水对话交融,厚积薄发终有所成。
观其作品,技法精湛,尤善用水;泼辣霸悍,自由率性,典雅浑厚,充满着生命的情怀和音乐的律动。被画界称之为中国画的“非常水墨、野山逸水”。
吴立民作画不问时间,也不分昼夜,想写就写,想画便画,解衣磅礴,真可谓真画者也!有时候睡到半夜也会起来挥毫尽兴,他的作品,大多都是在灵感的驱动下即兴完成。
在吴立民眼里:“好的画,是时隔几十年,几百年之后,画中的水气好像刚刚完成的作品一样,不退才称得上是好画。”
--那幅长约12米的《南溪观景图》在法国卢浮宫的气势宏大中,仍然灵逸俊秀,人在画中游。
--那张《我的故乡是蓝田》可以感受到吴立民随遇而安的安闲气度,他将下放的农村变为创作源泉。
--那些众多的小品,看似随意点染,实则精心布局,一处处青山,一弯弯溪水,其情其景,鲜活由然。
在吴立民的笔墨里,中国水墨画的艺术精神源于老庄--心斋、坐忘、丧我,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都是对主客体对立的消解,对精神绝对自由的追求。
“真正的艺术,是一种无所束缚的精神游戏。”吴立民说画画的时候,一定是物我相忘的时候。这是一个艺术家最有精神快感的时候。
艺术必须真诚,而创作更需灵感和激情。吴立民厌弃那种照抄照搬和毫无感觉地重复前人、重复古人、重复他人,重复自己的无病呻吟。
一个优秀的艺术家,要把内在的精神世界转化成艺术的自由嬉戏,需要对自身生命的透彻感悟,需要对笔墨功夫的娴熟掌握,需要对前辈大师的用心揣摩,需要对祖国山河的烂熟于胸--所谓“庖丁解牛,进乎技焉”“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就是这个道理。
四时之变,永远给人以春意盎然;自然感悟,自然造化秀美与神奇。凭着对大自然的深切眷恋和对创造美的执着追求,几十年来吴立民行程数万里,搜尽其峰打草稿。
为艺术的初心,一个顽童的心,正是吴立民艺术之树常青的密码。
十品大官 野趣横生
野趣,是吴立民画作的调色板。苦难,是吴立民画作的真灵魂。
每每看见,当吴立民在画作上,钦下那枚“十品大官”的闲章时,不禁令人感慨万千。吴立民的画作背后隐藏极其深厚的家学,父母均为民国时期高知名媛,他青少年时期在杭亦受到艺术薰陶,在西子湖畔打下了极好的童子功。看他圆头大眼,和气一团,常常是上半句正经严肃,下半句秒杀小清新,一派天真烂漫,一个十足顽童。
这不将自己喻为“顽石”的吴立民--实如在坎坷命运之漩涡,大江大浪之冲击心如顽石;实如自己生活阅历,劳改下放,做了农民,边耕边读,日夜不息,以此纪念,是为“耕月斋主”顽石。
是什么支撑,激发吴立民在古稀之年,像小伙子一样有着蓬勃的创作力?
是对艺术的痴迷,是不忘儿时梦想。
亦如已故著名画家吴山明题词:野渡无人舟自横--吴山明是理解吴立民的。“我觉得让人自由成长,根据我的天性成长,这是最好的。”天性成就了吴立民的才情。
每次,来到吴立民在金沙村的家,客厅里总有一位儒雅的大家闺秀望着你--照片上的她正是当年跟随***的好友,那丝微笑,那双眼目,是吴立民生母留下的永恒定格,瞬间且永恒,隽永且幽远。
是幸运吧,吴民先有两个母亲:一个是生母,一个养母。
当时正值战乱,父母都是之江大学毕业生,也是热血青年--父母把几个兄弟的名字合起来叫“人民政治”--老二叫立民,因父母忙于革命,所以兄弟姐妹生下不久,就都分别送人抚养。
“我的养母我从小就喊妈,对我特别好,因为她前面生过几个小孩都没留住,自从带了我以后,反倒养活了三个小孩,后来,大的女儿又成了我妻子。”吴立民的童年没人管,养母很宠,生父母不管,他可以自由在农村和城里轮流居住。
就这样吴立民的艺术启蒙,是一次在养母家炉灶台后看到烟火熏出来的一匹“马头”,也忘了几岁,反正很小很小。以后就用木炭到处画,到哪里都画,画的都是马头。“我小叔吴全泰发现了,给我买了纸笔,还带我看戏,到处玩。”糊里糊涂的吴立民一直到三年级,都不知道自己书包在哪里,到学校说在家里,到家里说在学校。
那会儿,印象最深的就是中国地图。“我基本能默画下来。参加小学美术兴趣小组,马文祥老师教我,不到两星期,他说教不了我了,把我介绍给了高年级兴趣小组,主要画静物。”上初中时,除了美术,吴立民还对音乐、文学艺术产生了很大兴趣,看了大量文学作品。
吴立民记得,读的第一本小说是《爱丽丝漫游记》,以后看四大名著:《红楼梦》感觉很好;《水浒传》感觉不如《七侠五义》;《西游记》感觉比较浅,一回一回差不多,没看完;《三国演义》斗来斗去也没有看完。《一千零一夜》也没有看完,感觉都比较浅。
看得更多的是外国文学,当地图书馆中俄罗斯作家的主要作品,吴立民基本都看了--《白昼》《罪与罚》《静静的顿河》《战争与和平》《猎人笔记》《死魂灵》《钦差大臣》以及普希金、莱蒙托夫、阿赫玛托娃、马雅可夫斯基等等,看了印象都很深。特别是普希金的诗歌、小说对吴立民印象尤其深刻,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每当他遇到痛苦挫折或高兴的时候,都在心里默默背诵他们的诗歌--《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纪念碑》《致开恩》……
对吴立民影响成最大的是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多夫》--这本书讲个人英雄主义,做人要有自我奋斗精神。“现在回过头来看,这本书害了我,但个人自我奋斗精神也帮助我度了以后的困难。”这本书的原型是吴立民最喜欢的音乐家贝多芬。
初中毕业以后,由于家庭关系,吴立民不能在当地上高中。后来到杭州宗文中学就是现在的杭州第十中学。“那时,我在杭十中的时候就有不少稿费收入。当时全杭州选拔了7个报纸插图工,其中大部分是美术老师,我可能是唯一的一名高中生。”吴立民笑言,每张插图报社用不用,都要付2.5元钱,因此他有不少稿费。
“当时,我还是全校美术兴趣小组和音乐兴趣小组的组长,美术老师沈定忙的时候,就叫我代课。全校就一架钢琴两把钥匙,音乐老师周丽端一把,我吴立民一把,”在杭州各校组织的大合唱比赛中,杭十中全校师生在杭州剧院演唱的歌,就是吴立民作的曲子。
因为,当时那位叫陆少秋的音乐老师,给吴立民讲过陕北民歌《兰花花》的唱法,所以,至今吴立民能唱出《兰花花》的六种版本,让聆听者几度落泪数次叫好--亦如吴立民的绘画,每一张画绝不重复。
“当时,贝多芬、舒伯特、莫扎特这些人的唱片当时都没有,我就读原谱,直到上世纪80年代以后,我生母从台湾寄来唱片,才真正听到这些音乐家的原声。”悄悄的这些生命音符成为吴立民画中的节奏。
“当时,我正好跟中国美院版画系主任--张漾兮的儿子张鼓峰是同学,因此认识了张漾兮,经常去他家里玩。当时他家就住在潘天寿家的旁边。张漾兮对我很好,经常在他家吃饭,还把他家床底下的木刻拉出来,就自己铺上纸用铅笔拓。”吴立民的不少木刻作品,也是从张漾兮的作品里受到启发。
有一次,张漾兮把吴立民介绍给了赵延年。“你的线条流畅,写字一样自然流畅的线条,形又抓得准,如果进了美院,恐怕把你的灵性给磨灭了,不一定到美院来读。”当时吴立民很不理解也很失望,因为上美院是他的一个梦想。
技不压身,才不压人。
此后的流浪生活,吴立民跟招庆寺的痨病青年一起画油画、水彩、素描。在全国农展会览会上拿过设计奖,工资一下子调到最高档78元。跟随西泠印社阮性山先生,在中山中路的西泠印社画雨伞和扇面。1962年大下放开始,吴立民选择重新回到养母身边--临海市尤溪镇兰田村。
“不过,刚来兰田村的时候,我还是很兴奋。”没几个月吴立民就刻了一张木刻,题目好像是《农村广阔天地》--寄出去发在了《杭州日报》头版。
随着时间推移,吴立民把放牛的日子当成写生课。但放了一段时间就受到村民嘲笑,于是又学挑担、种田,过了一年就什么活都能干了,一点不输其他村民。“但心里很苦闷,这日子好像画了个四方的界线,你看得到外面,但怎么也跳不出去。”后来吴立民就自学油漆雕花,学做手艺赚钱。
人,从悲伤中落落大方走出来就是艺术家。
“我雕花油漆做了几十年,在临海黄岩一带名气很大,后来,黄岩有一个村子的大礼堂还叫我画了十几幅壁画,所以我知道农村的审美观。”即便去黄岩卖树,也不忘给别人画像,就像现在河坊街看到的那些人一样。
后来因为缺人,吴立民又被抽去搞水利工程。“我到处跑,不但跑家乡的山水,而且全国各地跑了很多地方,黄山、长江都跑过十来次。我喜欢原生态、有野趣的景物,随身带一本写生本,看到心动的就画。”那时候用毛笔宣纸创作没有条件,吴立民只能在逢年过节时候画几下。长期浸染于山野农村,吴立民对于自然有细致的观察和切身的体会。山水不仅是他的绘画的对象,而且成了他的人格的象征。
真正画画的高手,是生活本身。生活需要平滑,但也需要一个方向,不能总是回到起点。
1999年,是吴立民创作的一个转折点。那年9月11日,他被一辆汽车撞断了小腿,将近一年时间在家休养,无所事事。“就每天画画,潘天寿、陆俨少、李可染、齐白石,后来再是黄宾虹、石涛、八大……一个一个钻研过去。这样画了几年,觉得还是要打好书法基本功,就拼命练书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本质,放到合适的地方就大放光彩。2005年吴立民决心回到杭州求更大的发展。先后结识了王伯敏、刘江老,肖锋、吴山明、刘国辉、童仲焘、周沧米、王赞、张耕源、钱大礼、郑竹三等艺术圈内的画家,对中国画有了不少新的认识。
此时不再为稻粱谋,不再为命运担忧,吴立民的创作蓬勃而发,如滔滔江水奔涌不止,如茁壮春苗喜迎雨露,如夜空里的星辰燃烧闪烁。
吴立民的黄金时代来了。他要把握这一切,因为来之不易。他要珍惜这一切,因为来得太晚了,整整迟到了50载--长达半个世纪的等待,辛苦煎熬:学生,工人,农民,油漆工,工程师,画家……命运宛若草芥,随时节翻手云雨,吴立民却将春夏秋冬,灿烂为风花雪月,浪漫了终其一生的画家梦。
烂漫天真,是吴立民“十品大官”对应七品县官、八品乡官、九品村官的自由洒脱。
古今中西 我行我法
一个时代,一位画家,都要有自己的表达。
说到野趣,大都以为吴立民既非科班出身,又半生务农,突然横空出世,纵横画坛,必定是通过自学而成才的大器晚成者。
笔下山水,尽为岁月泼墨皴染,你说他“法无法”也罢,“我行我素”也罢,此处之“野”,真所谓意到笔到,是直接从天地间吸取的扑面而来的生命的倾盆大雨。
那么自由,那么天真,那么广大,那么生趣,那么盎然,而且每幅作品都是丰满的“有”而非虚妄的“无”,呈现的是人与自然的密切关系,是人与自然的投射,亦是自然对人的反观与警示。
得其意而忘其形。用吴立民的话来说,中国书画源远流长,前人创造了大量技法,即便如此,也不足以表现大自然的风云晦朔、气象万千。终究还是要根据自己心底里流露出来的“法”来表现自己心里的晨昏雨露。由于意境不同,笔墨也应不同。时代在发展,社会在变化,没有固定的法可循,这是绘画艺术最难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吸引人的地方。
可看见,吴立民的写意山水,或云烟,或流水,或草木,简练的笔墨,大片的留白,生动含蓄地表现出庄重而又空灵的境界--实现这些不仅要有极高的造型能力和长期积累的技法经验,而且要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和高格调的艺术修养。
“对我而言,创作就是用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以及画家特有的诗意语言模式,与具体的自然景观相交融,而去再现出一种大开大合之势。”在吴立民作品里,既没有看到传统的压力,也没有看到创新的焦虑。他的艺术理念是开放的、古典的、唯美的。在中国传统的水墨画范畴中,他以其率性与率真,创作出了一批包含“中、西、古、今”多种元素的艺术作品。
艺术都是相通的,但各种艺术的门类不一样。中国画、油画、版画,各有各的长处和短处。有些风景,用油画才能更好表现的是意境,有些适合用版画来表现,用国画就表现不出来,所以每一个画种,都有其特有的表现力。中国画要把其他好的、优秀的东西吸收过来,为我所用。
“说白了,画画要有法度,但从根本上讲,又没有法度。要讲法,只有我的法,我行我法,把自己的内心感受和大自然的千变万化表现出来,就是法。”吴立民的这种“我行我法”,正是从“无法”到“有法”再到“无法”的一个蜕变,实际上是心灵自由与艺术创作纯化之表现,创作成为传统技法基础上的创新再造过程。
“法”这时候取决于创作时的心理状态和技术熟练程度所造成的心手相应的境界。善于继承传统古法,勇于创造自我新法,取他人精华而去糟粕,同时“师造化”的自我之法,才是“我有我法”。唯有能变,得法能化,方为活法。
“法”乃前人逐步积累之法,若困于此,斤斤计较笔笔出处,则死矣。吴立民打比方道:画花鸟,画山水都一样,你书法功底好,就特别难能可贵。要是学谁像谁,那画坛就显得太单调了。只是在平时多留心身边的一切新鲜事物,不论画风景、人物,如感到有新的意境或新的意境,新的表现手法,则通过自己的心来画画,才能创作出自己的新的画作。
“法无定法,我行无法。关键要看你对人生对大自然有什么样的认知和感悟。”吴立民所言的认知和感悟,是要通过自己的笔墨语言把作品恰到好处地表达出来--这就是你的面貌,也是你对画坛的贡献。
“所以,我认为各种艺术一定要相互借鉴吸收。我的作品,既是中国的,又不纯粹是中国的;既是传统的,又不是纯粹传统的,我画什么,要看我表现什么。”吴立民自喻中西方各有各的特点。
风格是很难形成的,所谓自己风格的形成,是一个人在长期作画和生活中有新的感受,受自己的特定的思想支配,并多方吸取各种画风的营养,自然而然慢慢地形成的。米开朗基罗太注意形了,罗丹不注重形,《思想者》法国卢浮宫前面的雕塑,多么气派!《梦》原始的石头,当中刻个少女,大片的粗犷,中间很细腻的小女孩,闭着眼睛在睡觉,跟女天使一样,多么有味道!都是用强烈对比,使人看后产生无限的遐想。好的艺术应当就这样。
在吴立民看来,同样表现大自然《春江花月夜》跟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那也是完全不同的。刘天华的《病中吟》与柴可夫斯基的悲怆交响曲的天鹅之死,跟莫扎特临死前写的《安魂曲》感受都完全是两码事。西方的更加深刻,特别是贝多芬的弥撒,他们更有社会场景,是个人对社会、对灵魂、对生命的感受思考。
所以我们不能抱着传统不放,中国有中国的好,外国有外国的好,搞文艺的要知道各国的长处,避开各国的短处,综合起来。要有自己个性的张扬,个性的新的创造,这样才是正常的状态。
“我特别推崇珂勒惠支的版画,这老太婆太厉害了!当我看到她的版画后就吓住了,不搞版画了,后来改学雕塑,雕塑也是东看看、西看看,最后看到罗丹的作品也吓坏了。”吴立民大量吸收了西洋技法里面的对大自然观察的美,通过自己的笔墨语言表现自然,表现造化。
笔墨自由,轻松感受有感而发,但是线条用传统书法功底,每一笔都不是随便搞的,都有辣味出来,都是写字的功底。基本功打扎实以后,对物象的处理,要由不像到像再到不像,那时你对对像的描绘就上了一个台阶,画出的东西肯定是别有韵味。
熟,生巧;巧,生拙;拙,生大巧,是谓大巧若拙。吴立民作品贵于无法胜有法,无声胜有声,功底深厚,境界高远,见笔墨,见筋脉,一切都收束于浑然无形亦有形的大象之中--大象无形而有灵韵在焉。
在吴立民看来,捧着古人的法不变通,实际大错特错,对历史有贡献的人很多,包括“四王”只是个汇总,就像一部字典。《芥子园》也一样,包罗一切传统技法,是一个规范,但你把它作为皇帝圣旨一样,就会被框死,框死很多很多的人。
“我的画就融入了油画版画水彩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我要走的国画路子既是传统的,又不是传统的;既是现代的,又不是现代的;既是西洋的,又不是西洋的;既是中国的,又不是中国的。”那是什么样的呢?
吴立民笑言:“我的创新点,就是在中国传统的基础上,通过大量地面对造化、面对大自然,感悟出了如何表现出对应的风景。”比如去看夜景,透过黑蒙蒙的线条,透过晚霞激动人心的场面,就用笔墨结合水彩、木刻的技法把它表现出来。
最经典、最伟大的作品,往往是最简单、最朴素的表达。
世界上最快而又最慢,最长而又最短的,就是时间--人生最好的境界,莫过于花半开,月半圆,人微醺。生活最好的状态,莫过于一半烟火,一半清欢,一半诗意,一半从容--世间多难,人生多险,吴立民注定孤独,也注定坚韧。
或许,在吴立民生命中某些珍贵的片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画画嘛,不就是由各种的生活场景穿成的念珠。时至今日,吴立民有多少意识苏醒过来,便拥有多少个绘画世界。
也许,这世界上,谁愿意为一件事物花上足够多的时间,谁就可以称得上有匠心。但匠人和创作者还是有点儿区别,坚持做一件事之外,还在里头倾注了热爱--为热爱的书画大费周章,所以吴立民才能快乐如斯;为喜爱的书画大费周章,所以吴立民才能快乐如斯。
因了,世界上快乐的人,是从不回头看的人。
(文/刘慧)
艺术家简介
吴立民,自号顽石、顽翁,别署耕月斋主。1939年生于浙江台州,国家一级美术师,曾师从西泠印社执事阮性山。吴立民人生经历曲折,生性乐观豁达,走遍祖国大江南北,几十年如一日沉迷于自然山水与笔墨山水的对话交融,厚积薄发。其作品技法精湛、恢宏大气、尤善用水;风格野逸雄强、自由率性、典雅浑厚、充满生命情怀和音乐律动,画界称之为“非常水墨、野山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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